“艺术与科学”高峰论坛可以说是浙大有史以来第一次以这个主题召开的学术性大会。
其实,在15年以前,老校长潘云鹤院士就提倡过“艺术与科学”的综合科研命题。当时计算机在中国才刚刚兴起,浙大领全国风气之先,而我们的传统一直鼓励学科交叉。但这次“艺术与科学”高峰论坛,不仅仅指向具体的应用科技和方法过程的层次,而是站位更高,讨论艺术创作中的人体科学、脑科学、神经元等的作用力和规律、还有科学分析。
从这次讨论的情况看,讨论围绕着的是“科学”而不仅仅是“技术”。过去我们习惯的模式:是用技术的视角去改变艺术创作形态并寻找可能性的传统做法,但这次,却被更讲原理原则的科学探索的立场和追究因果的目的所取代。身处信息化与智能化的时代,艺术与科学之间的关系,已经远远超过了技术改造的形而下的阶段,而转换成为不断的追问:为什么有名的艺术家会被认为是“疯子”?梵高与徐渭有着相类似的行为方式,身处欧亚,又相隔数百年,两人背后的大脑神经构造有什么相同之处?人工智能在搜索、计算、存储、优化方面,远远胜过人类;但在感知、推演、想象、学习方面尚难匹配人类,至于艺术审美,更是与之难以衔接;但问题是,为什么艺术可以特立独行?又比如以神经塑形和神经镜像为出发点,会对艺术家的表达产生什么影响?据研究,神经塑形可以了解视觉偏好,我们原来的理解,视觉是一种客观能力,它有偏好吗?如何证明这是偏好而那不是偏好?而镜像帮助人们的自我感受类型化,有预设性,它跟历史与时代是什么样的关系?与人的视知觉和审美心理又是什么样的关系?提出“神经元艺术史”的认识模型,又比如提出脑神经与视知觉的关系问题,是否与我们平常理解的艺术史研究太遥远了?反过来,科学发明史告诉我们所有的创造和推进都需要想象力,而想象力是不是仅仅是艺术的专利?甚至吴朝晖校长还追问:信息基础和生物基础之间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科学家和艺术家的脑科学研究,应该是生物基础基本一致,但信息基础截然不同;这些不同在脑神经研究和视知觉研究中有什么样的区别方式,并且能通过数据证明之?另外,大脑的运作机制和过程,人脑与意识、灵魂、精神、信仰、道德行为之间的关系呈现出什么样的规律?紊乱的大脑和亢奋的大脑会导致哪些不同的艺术传导方式?甚至还有视觉艺术作为大脑治疗手段可以用于精神分裂症、抑郁症、成瘾性疾病的治疗;艺术家的亢奋与大脑结构之间必然会有的生物关系……所有这些,包括“人工智能”还有一大堆问题、悬疑、联想,都是这次论坛中最热门而时尚的话题。
这是真正的学科交叉,不是实用主义式的怎么管用就拿来用,而是立足于学理的探究。无论是代科学立言,还是替艺术声张,不约而同的态度,都是尊敬、谦逊、求教的氛围。
关于“艺术与科学”的诸多问题,我认为,第一,多学科交叉是综合性大学尤其是学科最齐全的浙江大学这样的“双一流”致力于学术创新的目标。“艺术与科学”就是这样一个明晰的目标;二,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改变了我们对世界的习惯看法。专家认为:只要可以“计算”,皆可为人工智能所取代。但人工智能唯一无法控制的,是艺术。我听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哈,我们可以荣幸地逃过这一劫;三,国家讲“文化自信”。我们艺术家要讲“艺术自信”,主动与科学家沟通交流对话,而不是固执地拒绝、冷漠它。拒绝是不自信的表现;四,这是一次别开生面的学术论坛。对我们艺术家而言,元神经学、脑科学、自动数据分析技术系统、人工智能走向深度学习等等话题,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需要我们作重新吸收和思考;五,就像吴朝晖校长所说的:这是一个全新的变化的时代。十九大强调“新时代”,我想我们今天这个论坛的举办,也标示着通过我们的努力,正在把“‘艺术和科学’研究”带进了一个“新时代”。
以上五点,是我在会议开幕时的想法;但在会议完了之后,我的脑子里反而涌现出的、又被储存了的,是一大堆未解的问题。这些问题,都是我们艺术家过去从来提不出的、也从来不会去想的。也许可以说,我认为这次高峰论坛是打开了一扇窗;一个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新世界。过去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些是问题;现在我们明白了它们作为问题的存在,当然还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因为有了问题,就为将来寻找答案找到了必须的线索与条件,若干次会议以后,也许会形成一个时代的特定思考轨迹和思维样式,同时会出现一大批于原有的艺术而言从未有过的、带有明显这个时代特征的、横跨科学与艺术两端的重要成果。
(作者为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书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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